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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霄一中69级74届高中同学会 实验小学红星初中班— www.yxyz6974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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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坂出了个“小仙姑”(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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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4-1 12:32:12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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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坂出了个“小仙姑”
1班)刘正明
19717月初,初二第4学期各门功课都考过了,快要放暑假, 9日前所有学生都得离校。考试完一身轻松,7日上午,我在操场跟几个同学玩投篮,忽听有人喊我。转过身,看见年段指导员何景木老师蹲在操场北侧教室的走廊边上抽烟,招手叫我过去。
由于众所周知的缘故,我与何老师关系比较紧张,常是互相视而不见的,此时怎么要找我?不会打篮球也不允许吧?这时也不能装作没听到而溜走,我慢腾腾走过去。何老师蹲在阶边,手指夹着烟,先和颜悦色的问了问考得怎么样啊?然后转入正题,说,暑假期间,一中按县里要求,要挑几个较会写作的学生参加一个宣传队,主要任务是配合抓阶级斗争,到农村做夏季“双抢”调查。学校定了几人:高中2连陈胜勇、田沁云,初中44排吴克、杨忠耿、连露鹭,及43排的我。何老师征求我意见。
这挺出乎意料。既然是个挺重要的任务,他们那几个都是团员和准团员、积极分子,被选中倒不奇怪;可是找我,就纳闷了。我姑且算会写作文,可是笔杆子好的大有人在,按我的平时表现,尤其与何老师的关系,怎么也轮不到考虑到我吧。我想着,摸不着头脑,于是推说可能要随父亲回一趟北方,时间会不会冲突……何老师看我吞吞吐吐的,出奇的耐心,劝说,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,是学校的信任,希望能尽量参加。
可能久违何老师的笑脸,受宠若惊,加上看得出这是个少见的任务,而那些同学,隔壁班三位当然都熟悉;高中的陈胜勇与阿川要好,朋友的朋友,有一面之交;田沁云不熟悉但久闻大名。这些人应该都好相处。于是转念一想,答应下来。何老师也显出轻松神态,交代先去参加开会,听宣传组介绍情况,安排任务。
我虽表示愿意参加,那个疑问还是不明。这么重要并且给面子的差事,何以落到我头上?也许何老师想变换做学生思想工作的方式,借此来帮助我转变?也许哪位关系较好的老师推荐了我?还想到,黄建金校长(时为校革委会主任)曾来我班听课,坐我身后,又曾叫我去谈心,叮嘱克服性格毛病,会不会是他特意点名让我也参加这个任务,作为引导学生进步的一个新点子,因此何老师不能不同意,并亲自通知我?这一切都是猜想,至今没有定论。不管怎么说,我能参加这个宣传队的确是个异数,算是我在一中时期最特殊的经历。
找我们这几个中学生下乡“参加阶级斗争”,主要是平时作文都不错,算是中学生“笔杆子”,派去协助写大批判稿,地点是下坂大队。这里据说情况复杂,封建主义思想很浓厚。听下坂同学说,下坂出了一个“仙女”,才9岁,会用“仙草”给人治病,远在诏安的人也跑来求医,有时一天挣到100多元。宣传组来开会的同志也提到,这件事大有文章,幕后肯定有人指使。他还谈了些阶级斗争动向,下去后可能遇到坏人的阴谋手段:利诱、威胁,甚至报复行动。又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困难。我们自然都表示要在阶级斗争风浪中锻炼,积极宣传毛泽东思想,彻底粉碎敌人的阴谋活动,为“双抢”出一份力量。
8号上午,参加宣传队的6个学生到县宣传站听宣传组吴组长谈话(忘了这位组长是谁,可能是吴坚的父亲吧?他过去是县委宣传部部长),交代下去后的任务。这时被告知任务稍有变动,让我们下去后,协助党支部调查“小仙姑”事件,也参加“双抢”工作。这样,就改变了原先主要协助“双抢”的安排,变成主要调查、参与批斗“小仙姑”事件了。
一切准备就绪,9日晚,我搬到学校暂住一夜,明天好集中出发。
710日,我等6人随宣传队到了下坂。这天恰逢县革委会主任李文庆(县武装部政委,时为云霄第一把手)带队在下坂检查工作,召集干部开会,对下坂的当前工作做了指示,说到“小仙姑”事件,指出这是“反革命事件”,必须严加打击。李政委的指示,就成为驻下坂工作队的尚方宝剑。
初到下坂,我们住宿于下坂小学,这里好像是原先的宗族祠堂改造的。小学已放暑假,西侧两间旧教室成了我们临时的男女宿舍;四五张课桌拼拢就当一个“单人床”。教室屋顶见瓦,屋梁垂吊下来一盏电灯泡,灯光昏黄,晚上看课本都费眼神,后来我们点蜡烛做暑假作业。夜间蚊子多得烦人,拉起蚊帐也得点蚊香。早几天下来“支农”的工作队已住在小学里,其中有县文化馆的图书管理员陈水基、潮剧团女演员郭素英等几个职工。工作队自己开伙,郭素英兼职炊事员,给大家做三餐大锅饭。一位江西籍的解放军排长陈喜生,负责“支农”工作队全权,是这里最高领导,与大家同吃同住。我们几个学生,归宣传组下派的柳凤举领导,他是个中年的小学男教师。
安顿好了,我们干劲冲天,想着尽快投入工作状态。兵贵神速,我和胜勇、吴克、忠耿等先去“小仙姑”家观察。走近那里,见几个半大小孩在屋外玩耍,其中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,穿身旧衣裳,比较瘦弱,脸色黄黄的,头发跟小辫子也发黄,显得营养不良,她就是大名鼎鼎的“小仙姑”。“小仙姑”眼尖,看到我们走到家门口,知道来者不善,不知久做“仙姑”被宠坏了还是自以为法力无边,瘦瘦小小的样子,就敢不让我们走进家门,还要赶我们走,嘟嘟囔囔的骂,又抬起赤脚来踢。我们不理她这一套,拨开她,走进她家里。
“小仙姑”之母吴X娥在家,外表很普通的一个中年农村妇女,也是瘦瘦的,穿的是农妇标准的斜襟蓝布褂,挺着大肚子,像是孕妇。这时她还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,以为一伙城关年轻人来看热闹,问我们来做什么,不是求药的就出去。我跟她说:我们也想求药啊,先看看。她非要让我们赶快走。叫我们走,我们还偏不走,干脆自己拉过凳子在门厅坐下来。
再观察屋里,普普通通的农家旧房,没啥家具。引人注意的是屋角摆着几个新竹筐,农村装稻谷的那种,但现在可不是装稻谷,有的盖着大斗笠,两个敞开的,一个筐装糖果,各种各样,花花绿绿,快装满了;一个筐装满了饼干,还不是常见的圆形的廉价饼干,大多是长圆形夹心饼干,比较贵的。不用说,盖着斗笠的筐里也是这些东西了。不得了,这么多饼干、糖果足以开个小杂货铺了,起码两三个月卖不完。这都是求药的人带来孝敬“小仙姑”的,小孩子,毕竟还是嘴馋,每人拎来23斤,一天下来也够可观的。
就在“小仙姑”跑进来继续赶我们、我自岿然不动之际,有个外地人进门来,拿了一大包糖、饼给“小仙姑”,求她给“仙药”。我问这人求药治啥病,他不知我们是干啥的,答说:食道癌。我一听吓了一跳。食道癌都跑这里找药,真够呛。“小仙姑”不知是因为有我们在场心情不佳,还是拿架子,死活不拿药给这人。其母收下糖果饼干,好言哄劝她。“小仙姑”一扭身子,从敞开的后门跑出去了,外面是一片荒草野地。其母对来人说她到山坡找药去了。老半天,小仙姑又跑回来,手里抓着一大把新鲜的野草,扔在地上,面无表情的说:“五、六”,其母对那人解释说:“就是煎五六次。”我捡起几根草看看,就是散发草腥气的野草,卵形小叶子,带着小米粒般淡绿色的一串串小草籽,不认得什么草。我们看了这个过程就走了。估计走后这个求药人才拿钱给“小仙姑”,具体给多少就不晓得了。
根据第一次现场观察,我们大体见识了“小仙姑”的“治病”方式。实际上不管什么人来,求治什么病,都是到山坡抓来一把新鲜草,也都是普普通通的野草。像那天的草,有懂得的人说叫“叶下珠”,勉强算一种青草药,功效只不过是清凉去火,解暑的;拿这个要治食道癌简直是天方夜谭,可是偏偏就有人深信不疑。
“小仙姑”事件流毒很广,近至本村、云霄城乡,远至外县、广东、海外,都有人来求药,所以第一步就是堵住求药的人。
按工作队布置,我们采取了行动,先在村头拴一根麻绳拦起路口,不让外地求药的进村。那时无产阶级专政铁拳头很是有威慑力,就几个手无寸铁的中学生加一根细绳,就把大批远道而来的求药人统统拦在路口那一侧,挤成一堆,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,有的在着急,有的在叹气,有的苦苦请求照顾一下……最有印象的是有个中年人,说从泰国来求仙药,本是绝症,求了几次仙药,很见效,就差这最后一趟了,恳求高抬贵手,免得前功尽弃……说得哀哀切切,我们是执行任务,只能无动于“哀”。凡是来求药的,劝他们离开;不愿离开的,带到大队部去,对他们进行教育,解释“小仙姑”的实质、内幕,同时又叫“小仙姑”的母亲吴X娥自己向来求药的人坦白。
拦了几天,都知道“小仙姑”出大事了,来求药的人就少了。这时我们每天坚守岗位,路口冷冷清清,未免无聊,于是也自娱自乐一把。前一阵我与吴克电话聊起往事,他也提到这段下坂经历,可见印象同样很深刻。他回忆当时我们几人在村口把守,没啥事时,曾一起背唐诗,猜趣味数学题,并说那些书是我带来的。这个细节我就不记得了。趣味数学题应该出自苏联翻译过来的《趣味数学》,这本书我的确向好友借过,带到下坂消遣,并带着上岗借以打发时间也是有可能的。吴克是数学尖子,肯定对这种趣味题感兴趣,印象自然深刻。那时处于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,在光天化日之下,众目睽睽之中,大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之际,身负执勤任务之时,我们公然背封建主义的古诗,猜修正主义的趣味题,胆子可谓真不小。
求药人基本销声匿迹后,工作队开展了第二步,把“小仙姑”事件的主谋人——其母吴X娥叫到大队部审问,照着“群众专政”那一套,“政策攻心”,不断追查。第一次审问,她交代了部分问题,比如制造谣言、用物质收买人心,以及几个常往来的人、骗取的物钱等。
要说这“小仙姑”来历也邪门,一个平平常常、营养不良、不上学不放牛的小查瑾,才9岁,怎就成仙了?怎就认得“仙草”给人“治病”?群众中流传,吴X娥生这个小查瑾那天,风狂雨骤,雷鸣电闪,婴儿一出世浑身冰冷,跟死了一样,直挺挺的躺床上3天(或7天),不吃不喝不声不响不动,而后自己还阳了,长大后就具有“特异功能”,有“神目”,认得“仙草”,经她手一摘就是“仙草”,包治百病,起死回生,一传十十传百,远近都有人来求“仙草”,以至海外华侨都跑来了……
审问就是追查这些传言的起因。那时也不要多少确凿证据,据这些谣言性质,尤其“小仙姑”的出世传奇,便可以定为其母造谣。
X娥虽然是文盲的农村妇女,还挺能说,拼命抵赖,先是非说“仙草”能治病,不然怎么会这样多的人会信,会跑来;后来又喊冤叫屈,把一切责任都推到“小仙姑”身上,说自己不清楚怎么回事。但这股狡辩气焰马上被柳凤举声色俱厉、拍桌打凳、吹胡子瞪眼,几下子威慑弹压下去。
工作队多方面调查、核实,按当时最基本的做法,先查阶级成分,查明了吴X娥出身原是“富农子女”,虽然嫁的老公是贫农,别以为“嫁鸡随鸡,嫁贫随贫”,“富农子女”大帽子一扣,这下子她就没有咒念。然后又找了许多材料(当然,真真假假都无法保证),二审吴X娥,在事实面前,她只好坦白了自己成分和一部分活动。据其交代:“小仙姑”卖“仙草”,最旺期,大概一日能收78元,水果20多斤,糖、饼不计,难怪家里要用新箩筐装糖和饼干。但她的交代显然缩了水。据有人反映,她家最多时一日曾收过100多元,估计所得现金,加起来有23千元!在当时算是巨款了。3千元,可以买两架手扶拖拉机。至于金钱财物问题和处理方法,我们不管收缴清理,交给了下坂的党支部和大队批判组。
接下去第三步,“肃清其流毒”。文革时虽然“横扫一切”,大破“四旧”,连“普渡”县里都年年下文件禁止,可是老百姓尤其农村人还是照样迷信,信到连小仙姑这样的黄毛丫头都奉为神明,不能不说传统观念根深蒂固,“四旧”影响动不动就死灰复燃。这一段,我们有的守在下坂村各要道路口,一旦有人来求药、看动静时,便向其宣传,揭露所谓“仙姑”、“仙药”是骗人的,教育群众;有的把守吴家附近,监视吴X娥的活动,不许她乱说乱动。
看来不是“小仙姑”魔法广大,就是吴X娥收买人心有一定效果。开始,有些邻居还为其辩护,说不要冤枉人,不要得罪神明。有一天吴X娥亲生母也跑来为女儿辩护。此阿婆本人成分是贫农(不知怎么划分成分的,嫁给富农的还算贫农,嫁给贫农的却算富农子女),所以可以“倚贫卖贫”,大声喊冤,然而运气不佳,遇上了我这样善于抬杠的,便被顶得无话可说。因她们还是有顾忌,不能过分为“阶级敌人”喊冤叫屈;慑于“无产阶级专政强大威力”,她们不敢撒泼,下坂也不可能跑出一个愣头青把我吊到树上。在我们“教育”下,为吴X娥说情讲好话的人才少了;来求药的见势头不对,也越来越少,不敢说会绝迹,反正在风头上,没几个当傻大头的。这样,就算我们取得了又一个重大成果。
接下来第四步——大批判,就看我们中学生的拿手本事了。本来按工作队部署和那个时代通行做法,准备揪斗吴X娥,却因她怀胎九月,连审问都投鼠忌器,怕搞出人命大事(那时还没开始强制计生,否则还可以罪加一等),吴X娥也很懂得利用“大肚子”保护自己,动不动就拿要生孩子、动了胎气当护身盾牌,搞得审问都审不下去,更别说批斗。结果,最后吴X娥顺顺的生了小孩,稳稳的坐起月子,我们还得实行无产阶级人道主义,不但不可能斗她,连追查工作都暂停。她这个救苦救难“金囡”来得真及时,不但庇护了其母,甚至害得我差点倒了霉。
话说吴X娥不知是能掐会算还是运气好,早不生晚不生,这孩子落地时辰,偏偏在台风袭来的一个夜晚,大风大雨,雷鸣电闪,然后给“小仙姑”添了个“小仙童”。第二天,我们得知吴X娥生孩子了,不便于再找她审问、批斗,她可以安安生生的做月子,躲避我们。我在集体吃饭时,一半是纳闷,一半是开玩笑,随口讲:“这个吴X娥说生‘小仙姑’碰到下雨打雷,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;可是怪了,昨夜她生这个小孩,怎么又碰到下雨打雷?这个倒是真实的。”我不过是信口说说,当然只是奇怪怎这样巧合,也许是受陈水基爱说俏皮话的影响跟着发表谬论,顶多是探讨概率学的问题,丝毫没有帮“阶级敌人”造谣惑众的动机。可是在那时,人人将“阶级斗争的弦儿”绷得挺紧,尤其那些成人们。柳凤举一听我这话,马上脸色就变了,当即不悦地说:“你要注意影响哦,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话,这话要传出去可不得了。”他一定性,唬得我有点后怕。嗯,似乎有为吴X娥、“小仙姑”混淆视听的可能?不过我暗暗也觉得老柳小题大做。我不过是在内部议论议论,不至于傻到到处去宣传吧?把我当做什么人了。话说回来,这节骨眼上我还真怕他给我上纲上线,抬举到“阶级斗争新动向”的高度,往上面一汇报,那就真得要“清理阶级队伍”了。幸亏俺人微言轻,大家也都知道是无意的,何况说的也属实,并无进一步的别有用心的引申,故无人予以计较。
说到这个柳凤举,我们的负责人,顶头上司,只是个小学语文老师,却有点自以为是,有点虚张声势,拿着鸡毛当令箭,给点阳光便灿烂,手里有点权,便把令来行。审问吴X娥,好像掌握生死薄的判官,横眉竖目,大呼小叫,捋袖子抻胳膊,一副龙颜震怒模样,有时我们看着都觉得像演戏。他曾私下对人评论我:“我本来以为他比较不容易管,哪想下来后还是很听话的。”说明他心里一直是对我不放心的。并且间接说明,在我下来之前,有人介绍过我的表现和缺点,为的是让他心中有数。老柳这一泄露天机,让我感觉,有点像被“内控使用”。当然我并不在乎他怎么看我,脚正不怕鞋歪。
既然不能揪斗吴X娥,又不能闲着,就要发挥中学生作用,来写一批大字报,揭露吴X娥利用“仙姑、仙草”骗人、骗钱的罪行。下坂大队的批判组出了两版批判文章,要把吴X娥“批倒批臭”,“把她的一切诡计阴谋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,人民大众之前,成为一个有力的反面教材”。
写大字报没问题,这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学问,我们几人基本能胜任。也用不着讲究什么逻辑、严谨,别说吴X娥与“小仙姑”确是骗人的把戏,即使真有什么神通,有无产阶级专政强大威力,西方的美国洛杉矶警察能把黑熊暴打得承认自己是小白兔,东方的革命战士还不能把“小仙姑”猛批得低头认罪自己是小草菇吗?
写几个稿子好办,问题是,要抄大字报,写标语,贴出去。我们6个中学生,吴克、陈胜勇来自福州,没练过毛笔字;连露鹭、田沁云是女生,没有这业余爱好;杨忠耿抽甘蔗估计有一手,毛笔管却没抽过。剩下就看我的了。说起来惭愧,我虽曾没事时在旧报纸上划拉过几天,终究没正规练过毛笔,写得难看。6个中学生都不会毛笔字,老柳很有点奇怪,又有点看不上眼。啥?这点基本功都没有?以为我们装蒜或是谦虚。我们说真不会,老柳你是老教师,肯定会,你来写个样式吧。几碗米汤一灌,老柳有些飘飘然,抓起毛笔就来试一手。我本以为云霄人练毛笔成风,尤其搞教育的,加上是中年人,总该有两把刷子。谁知老柳真是银样镴枪头,平时咋咋呼呼,此时一落笔,看那歪歪扭扭、大小不匀的字体,比我写得强不了多少。老柳划拉了一张标语,自己端详一阵,也觉得不像话,扔下笔,尴尬的哈哈一笑,连连自嘲的说:不行!不行!
领导都不行了,群众怎么办?我们又不能雇人来干活。吴克跟我说:我觉得你写毛笔字还有点基础,比我的像毛笔字,还是你来写吧。我觉得吴克虽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样子,不过说的也是真心话,的确他们从来没摸过,我好歹乱写过几字,那就义不容辞,拿笔奋力写了一批标语。尽管是惨不忍睹的涂鸦,人家知是中学生的手艺,不会计较,顶多说没打好基础,今后要好好读书;如果身为教师的老柳,写的毛笔字高明不了多少,贴出去,那评价就不一般了。
“小仙姑”属未成年不能揪斗,其幕后操纵人吴X娥优哉游哉的坐月子,我们一时失去了斗争目标。由于原来就有参加“双抢”工作的安排,下一阶段就暂时转向新任务,分头跟随工作队干部参加调查。“双抢”正热火朝天,我们被分配在各个基点,主要是帮助调查各个基点的生产情况、生产队的干部情况、落实“三化”(卷秧化、合理密植化、矮种化)情况。我被分配于北门基点,跟着一位叫老吴的干部,在这个地方跑了几回,了解社员中的议论,各个生产队的“双抢”进度。其他几位同学分别被分配于东、南、西门和下埔、下园,协助在那里的“双抢”宣传队员的工作。
这个老吴不知是哪里抽调来的脱产干部,本地人,脸瘦瘦的,胡子拉碴,穿一身灰蓝中山装,戴顶皱巴巴的干部帽。他叫我拿个小笔记本,他问到什么我就记录什么。然后带着我东走西走,问东问西。到哪里就问收割多少亩、犁地多少亩,施基肥多少亩、“rong 田”多少亩……都用本地话问的。别的都还好理解,就这个“rong 田”我有点挠头,不知该怎么写,也就不知道什么意思;猜“农田”?听着不太像,总数据也对不上。想了又想,始终不明白,痛感对本地话还不精通,或是农活博大精深,再想到我们应该多向贫下中农学习,终于不耻下问老吴,“rong”是哪个“rong”?老吴一听,眼瞪得比林建云教授还大,几分奇怪几分不齿地看看我,说:你不知道“rong田”?听那口气,心里肯定在想:什么中学生,真是笨桶踏塞!老吴接着说:我写给你看。就在我本子上写下“溶田”。这下我就知道了,大概其也猜到了其含义。这算我不懂农村术语,漏气。不过,有什么奇怪的,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,我想我要是问老吴,“回”字有几种写法,保证他也会大眼瞪小眼的。又一个晚上,老吴带我到一个大队干部家问生产情况。村里大多数是夯土墙旧屋,此干部住的却是水泥板的两层楼房;从这住房能看出下坂那时就有生活差距。他俩在楼上客厅泡茶,没完没了聊着张家长李家短、这空赚了那空亏了等等闲话,我在另一头枯坐在昏黄灯光下,百无聊赖,差点要瞌睡了。
8月份进入台风季节,接连几天大风大雨,漳江发大水,下坂到处泥泞不堪,但我们还是坚持到底,跟着东颠西跑。有一晚,漳江涨大水,为了“防止阶级敌人破坏和堤岸崩溃”,宣传队都出动,沿着下坂这边的江堤巡逻。夜里风很冷,我们没雨具,随时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透。但大伙不在乎,十几个人打着手电筒照着坑坑洼洼的堤坝路面,巡视竹丛和灌木茂密的沿江一侧堤坝。文化馆的小伙子陈水基很活跃,一路上饶有兴致地不时讲几句本地玩笑话,逗得大家暗笑。虽然夜色黑漆漆的,大风呼呼的,走了长长一段崎岖的土路脚骨都酸软了,却觉得满有意思。
在下坂的那些日子,当时被看做是有锻炼意义的,实际上这种农村环境里的生活自有其情趣。6个男生女生,原来并不都熟悉,临时形成一个小集体,工作、生活天天在一起,行动一致,相对在学校里,显得更多了点阶级感情。每天清晨,随着潮剧团女演员郭素英起来烧饭,并兼顾吊嗓子的“咦咦~~啊啊~~”,我们早早就起“床”,有时去漳江边洗涮,有时在村边水渠洗脸,感到农村凌晨的空气真新鲜,沁人心脾。就餐都在一起吃饭,散坐在小学的小天井,吃大锅饭,早上稀饭,午餐、晚餐基本上闷菜饭,有时虽然吃不大饱,但没干体力活也没多大关系。
每天工作完后,天气好的傍晚,晚饭后几个男生到漳江游泳。从竹丛茂密、人少的地段下水,江水比较冷,也比较深,有时潜水下去,眼前一片墨绿,似乎探不到底。虽然我不大会游,在吴克、忠耿的鼓励下,鼓起勇气也一次又一次地游过了深水地带。我们在一起学唱新歌,谈论中学趣闻;陈排长还要求坚持“天天读”,虽然是形式主义,但在那样的新环境里,跟一伙来自不同岗位的工作队员一起读着“语录”,感觉大不同于在教室里读书。
宣传队的几位干将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管烧饭的郭素英鹅蛋形脸庞,透着健康的红晕,剪短发,比较矜持,不大跟我们说话,一般在自己房间吃饭,空闲时不忘练功,吊嗓子,唱潮剧腔的样板戏唱段。文化馆小伙子陈水基最有趣,边吃饭边说笑话,有他在空气就显得活跃起来。老柳则喜欢老气横秋地发表对“目前形势与我们的任务”若干看法,因为他是顶头上司,我们只好洗耳恭听。小个子的江西人陈排长善写“战士诗”,倒也平易近人,健谈,时而与我们几个中学生拉呱几句,说些政治味比较浓厚的教导、鼓励。陈水基就在一旁暗笑。这期间临近“八一建军节”,我被老柳派任务,写一篇稿件表扬支左好干部陈排长,不知最后被他拿到哪里、用没用。
这个暑假,是我们几个高中、初中生近距离接触的日子。来自福州的下放干部子弟陈胜勇,个子高高的,脾气温和,虽有时有点爱出风头,总的说来是个好学长,宽厚人;吴克老成持重,人沉稳,显得较有思想,也满活跃,嘴里总在哼歌;忠耿平时比较沉默,听我与胜勇逗嘴,不主动插话,脸上总挂着微笑;田沁云矮矮个子,有点嗲,性格开朗,比较热情,爱说爱笑;连露露人高马大,显得比岁数略大的田沁云还稳重,对人彬彬有礼,应答比较谨慎。不过我们宿舍与这俩女生宿舍是挨着的,常听到她俩在那屋里有说有笑,很开心的样子。那时还是天天讲阶级斗争的年代,又身在抓阶级斗争的工作队、宣传队里,所以,尽管是来自一个学校的同学,也不太敢随意搭话。陈胜勇较开放,跟两位女生交谈较多,我们则是保持一段适当距离,差不多还跟在校一样。
一个傍晚,吃过晚饭,我跟吴克、忠耿、胜勇在下坂小学侧门外的台阶坐着闲聊,连露鹭和田沁云出门来,准备到漳江边散步,两人手里拿着一卷纸,不知是歌谱还是什么学习材料。我们见满天乌云四合,提醒她俩雨要来了,别去了。她俩看看天空还透着亮,觉得没那么快下雨,还是慢悠悠向西边村口走去。刚走出一小段路,一阵狂风卷过,忽的噼里啪啦落下大雨点。“西北雨”来势迅猛,这俩见势不妙,赶紧掉头,只见连露鹭在前,一手举起那份材料遮头顶,撒开脚步,笑着大步流星地往回跑;田沁云紧随后面,也带着笑拼命交替迈动两条小短腿,连蹦带跳,蹿得飞快。闪闪雨点中,一高一矮俩女生奋力与骤雨赛跑,短短几秒,俩人疾跑回下坂小学门前,瓢泼大雨随即哗啦啦的笼罩了天地。她俩穿的浅白短袖衫稍稍淋湿,惊魂未定,犹在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,那样子好像淘气闯祸的傻丫头庆幸逃脱一场惩罚,又不好意思认错,显露着率真、开朗性情。
22天过得蛮快,吴X娥的月子还没做完,我们的下乡时间就到期了,后面的事就没再参加。大批判由下坂大队继续,“小仙姑”歪风被刹住了,吴X娥被罚了五千张悔过书,这算宽大处理了。那些成筐成箩的饼干、糖果、水果,就不知最后进了谁的肚皮。
我们做这次社会调查,参与破除迷信、制止愚昧现象,写大批判文章,论直接效果,最受到锻炼和教育的还是我们自己。
中学生一向主要呆在学校里,这次下乡,直接参与了生产实践、阶级斗争,接触到各色人等,有干部、工作队员、社员、贫下中农,也有“阶级敌人”,算接触了社会现实一角,观察和了解到与中学下乡支农劳动不同的一些农业状况,尤其是听到一些农村基层干部和群众的谈论,获得了许多感性认识,对于只有书本知识的中学生,这段经历有补充生活阅历的好处。
下坂回来不久,下放干部子弟陈胜勇回福州去了,据说在工厂学什么技术。杨忠耿成为4连发展的第二批团员(吴克、连露鹭早就是)。当年新闻媒体不发达,像查处“小仙姑”这样的爆炸性时事,也没有什么记者围上来抢新闻,更没可能给几个中学生留个工作照;结束后,我们自己也都没想到大家合个影,留个共同战斗22天的记录。当然那时也缺乏条件,是个缺憾。
这个下坂“小仙姑”可能系温烧史上年龄最小的奇人,我们忙乎20天,却连她名字都不知道,后来命运更不知怎样了。现在该50多岁了,超过她妈当年的岁数,应该早当“仙姑婆”子孙满堂了吧?
下坂这段特别经历过去43年了。而今,当面通知我参加宣传队的何老师已去世;6个学生里,连露鹭亦不幸英年早逝,陈胜勇、田沁云早断了联系,吴克在福州,40几年没见面了,忠耿在厦门,算是见面较多的一位。去年在“校友论坛”巧遇当年的同伴陈水基,从他这里才知道了那位潮剧女演员的芳名。“滚滚漳江东逝水,浪花带走风华。”当年的一幕幕情景还很清晰地闪现在眼前,故写此文忆旧,感怀一段透着朝气与活力的时光;并作为对何景木老师、连露鹭同学的一个追思纪念。
201403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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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发
发表于 2014-4-1 17:08:49 | 只看该作者


“我们做这次社会调查,参与破除迷信、制止愚昧现象,写大批判文章论直接效果,最受到锻炼和教育的还是我们自己。”

“心里肯定在想:什么中学生,真是笨桶踏塞!”,后面一句,好地道的云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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